"叮"的一声，保温瓶盖子掉在大理石台面上。李岩盯着试管里浑浊的液体发呆，晨光透过窗棂洒在试管壁上，像给那团灰蒙蒙的液体镀上了一层金边。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失败了——七种蛋白酶、五种增稠剂、三十次精确到秒的震荡实验，最后都化作下水道的褐色污渍。

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。一只雪白的兔子从阳台花盆后探出脑袋，沾着泥土的前爪扒拉着防盗网，尖尖的鼻头由于用力而泛着粉红。李岩认出了它——住在18楼的王阿姨总说邻居家的泼皮猫追得她团团转，这个倔强的小物品已经连续七天蹲守在他的晾衣架下。

"要不要尝尝我的新配方？"他看着兔子后腿上那小指甲盖大致的溃疡，鬼使神差地把试管凑到窗边。兔毛沾在玻璃边缘的痕迹还没擦净，仿似某种命运的预兆。

解剖室里的奶香

凌晨三点的兽医院空荡荡的，消毒水味道里飘着煎鱼肝油的腥甜。李岩蹲在解剖台旁，聚光灯把他的影子投在操作台上，和台上摊开的兔子尸体重叠。不锈钢容器里煮着白色的汤汁，那是医院这两天接收的七只流浪兔冻存的乳汁。

"蛋白质凝结得异常紧密。"他用显微镜观察样本时发出惊叹，蛋白纤维像珊瑚枝桠般互相勾连，相比之下普通兔奶的球蛋白颗粒稀疏得可怜。更诡异的是，在紫外灯下样本会泛起蓝紫色荧光——这是某些有机化合物在分解时才会产生的独特现象。

他突然想起那个下雨天，粉红鼻头的兔子叼着半片泡皱的泡面袋子窜进实验室。那天他不小心打翻了装着鼠李糖的罐子，等发现时那团白绒毛已经把罐底舔得锃亮。

比牛奶更毒的奶

当第八次实验出现彩虹状的七彩分层时，李岩几乎要砸碎全部的烧杯。显示屏上的质谱图曲线在峰顶突然凹陷，这是蛋白质水解到临界点的特征。他想起三天前在宠物医院遇到的送葬场景——主人抱着装兔子的纸盒从电梯里出来，盒子里蜷缩的不是尸体，而是一块灰白色的钙化物。

"我见过活着的骨架。"消毒柜里的玻璃器皿发出啪啪的热胀声，他想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——中年男人在太平间的椅子上抽了整整三包烟，直到最后一支烟蒂把沙发烧出焦黑的洞。隔天他在实验本上写满了"钙转移酶""内质网应激""自噬小体"这些术语，笔迹在劣质纸张上晕染开来，恍如血墨。

当电炉上装着第五十八次调配液的玻璃皿突然传来尖锐的啸叫，实验室的监控录下了惊人的画面：纯白色液体里泛起的涟漪逐渐幻化出毛绒绒的轮廓，像是被放大无数倍的兔宝宝在慢慢苏醒。

绒毛下的深渊

最后一次采样是在月光如洗的后院。李岩穿着医院送的白大褂，提着装满生理盐水的保温桶。那只让他魂牵梦萦的兔子站在梧桐树下，月光穿过它竖起的耳朵在地面投下V字形的剪影。

采奶的经过持续了整整七分钟。随着最后一滴透明液体注入离心管，兔子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——那双琥珀色的眼珠子不再是天真无辜的豆子，而像是被倒空了记忆的空玻璃瓶。还没等李岩摸出创口贴，兔子已经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钻进灌木丛。

当离心机嗡嗡转动时，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兔子时的场景：那团白绒毛正在窗台上苦口良药般地啃着被老鼠药腌过的玉米芯，嘴角被苦得抖动的胡须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。